[原创仙侠] 无戏言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盘古默然无语地看了她片刻，再次说：“我没想过。”
程若妍于是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盘古却又说道：“但你和我不一样，我从空无一物的混沌里生，没的选也没的想。你从人间生，见得多了，想的也多。”
程若妍说：“我见得不多，连父母都没见过。”
盘古说：“你刚刚见了。”
“那不一样，我碰不到她。”程若妍又侧头看了一眼流动的溪水。
“你不是抱过你爹了吗？他还给了你一缕真火。”盘古对怔愣的程若妍说，“巫族那个法术用了就是用了，凤凰可以涅槃的，他大概想靠着这个找你。”
程若妍下意识地收了收手指，问：“我是因为那两个法术才成为混沌化身的吗？”
盘古说：“是。”又问她，“你不想吗？”
“我是混沌的化身，所以，我说的话才都会应验吗？”程若妍没有回答，反而又提了一个问题。
盘古耐心地说：“对，但其实你只要说话的时候不要和混沌……共鸣，就没事。”
程若妍艰难地笑了笑，说：“我修为还不到家呢。”
“要什么修为？”盘古说，“我给你——”
他还没来得及抬起手，程若妍已经当先退了三步。他不解道：“你不要？”
程若妍谨慎地问：“你给了我修为，我就会变得和你一样吗？也能看到所有的这些，能知道所有的事情吗？”
盘古再次问道：“你不想吗？”
程若妍说：“不想。现在的事，我自己会看。过去的事，你讲给我听就够了。”
盘古说：“那就不着急，你还想听什么？”
程若妍盘算了一番，道：“想听巫族和妖族的事情。巫妖大战是怎么回事？巫族现在为什么连自己修的是浊气都不知道了？妖族又是怎么知道十年之后会有大劫的？”
“天柱断了，没了神族压着，没过多久妖族和人族就势不两立了。巫族本就是人族里的一部分，自然和人族站在一起。妖族和人族大战一场，互有损伤，妖族一蹶不振，人族这边巫者和仙人都剩不太多。仙人是人族修炼出来的，巫族却只能靠繁衍，渐渐的，要么和人族通婚，要么因为长相奇异之类的原因被驱逐出去，文脉就断得差不多了。”盘古一件件地说，“至于妖族，是当代妖王进过一个巫族留下的洪荒秘境，看了记载知道的。”
程若妍说：“我是……还有十年的时间决定天柱的事情吗？”
“也不一定。”盘古说，“就算清浊相容，离山河崩塌也还远得很呢。”
程若妍想说什么，又摇了一下头，说：“我……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盘古问。
程若妍说：“那个……那个带我来这里的白鸿，是我父亲吗？”
盘古说：“是。”
他说完这个字，就眼睁睁地看一直淡定自若地和他对谈的少女闭上了眼睛，喘息了好一会才重新睁开。
他有点好奇地问：“白鸿是不是你父亲比天柱还重要吗？”
程若妍想了想，说：“对。爹娘很重要，师父师兄师姐很重要，还有……”她顿了一下，说，“所以我不想看见那么多，我会记不住这些重要的事情的。”
盘古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但他知道他该做什么。
他对程若妍说：“混沌里什么都没有，我是不想回去的，我想你大概也不会想。你来，我告诉你什么是‘混沌’。”
这一次，程若妍听话地走到了盘古的身边。
盘古拉住了她的手，她有点诧异地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它们明明白白地交握在一起，她却感受不到任何触感。程若妍觉得自己有点像在演独角戏，可盘古分明就在她身边。
盘古一挥手，周围就再次回归了雾蒙蒙的模样。
盘古说：“这就是混沌，它什么都不是。”说着，他又伸出手抓了一把，他手里就凭空多了一根白雾化作的棍子。他说：“它又什么都是。”
程若妍试探着摸了摸那根棍子——它就像盘古握着她的那只手一样，分明存在着，却触碰不到。
盘古说：“你也可以。”
“一根棍子？”程若妍问，话音落下，她面前便出现了一根棍子——看起来比盘古的还要精致不少，大抵是因为她是见过真的棍子的。
她看着这根棍子，忽然有点惊恐：“我们……我们刚才说了那么多话……”
“不怕。”盘古说，“我在呢。”
程若妍莫名地安下了心，她重新看向那根棍子，试探着道：“散。”
那棍子果然就听话地回归了白雾。
盘古说：“闭眼，靠想。”
程若妍试了两次便做到了。
盘古又说：“睁眼说话，但不要理会混沌。我会帮你，别怕。”
程若妍点了点头，开口道：“棍子。”
面前的白雾搅动了两下，并没有出现什么东西。
盘古说：“再来。”
程若妍就像小孩子学说话一样来来回回地说了几十遍，盘古便说“行了”。得了盘古肯定后她自己又试了半晌才确定自己真的可以做到了。她有点不敢置信地问：“就这样吗？”
盘古笑道：“你本来就是混沌，事情本该这样。”
程若妍伸出手去，凭空一抓，手里便多了一把和她腰间所配的一模一样的配剑，再一松手，配剑便消失了。
她侧头去看盘古，那人笑吟吟地看着她“玩”，眼神里分明有些怀念。
程若妍忍不住去想，什么都没有见过的盘古孤零零地在这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时，能做些什么呢？
无外乎像她一样用白雾摆弄出各种各样的东西罢了。
在劈开这混沌之前，他独自一人在这里摆弄了多久，才误打误撞地化出了一柄足以破开天地的斧子呢？
程若妍忽然问盘古：“你还能……‘出去’吗？”
盘古笑着摇了摇头，说：“世间万物都是‘我’。此地是‘天柱’之内，只有‘混沌’而无清浊二气，我才能与你对谈。”
程若妍忽然没来由地难过了起来。
她闷了片刻，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盘古说：“你不是说你想要这人间永远像现在这样吗？那就去吧。”说着，他松开了抓着程若妍的那只手。
程若妍下意识地想去抓住盘古的手，她四周的混沌顿时多了几个凸起，可盘古的身影还是越来越远了。
她隐隐约约地听见盘古的声音对她说：“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去吧。”
随即，她感觉有人在她胸前推了一把。
程若妍没能站稳，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眼前忽然一亮，再也没有什么白茫茫的雾气了，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她眼前摇晃着枝丫。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她可能再也见不到盘古了，但盘古也许会想见到她。
天上地下，她是唯一一个能和盘古对谈的存在。
盘古自一无所有的混沌中所生，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交流；到天地初开，他没了生气，只能在混沌之中化身，可纯粹的混沌对任何生灵来说都是剧毒。
他知道世间的一切，眼看着万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听尽了数不清的悲欢离合，可这一切都不属于他。
他生来孤零零一个，尚不懂得孤独；可等他死后化身万物，却还是孤零零的一个。
他一生只做了开天辟地一件事，只这一件事就了不起极了。
可他大概只想看一眼这世间除了那白茫茫的混沌还能有什么。
程若妍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不光是为了人间界，也为了盘古再也不会回到那一片一无所有的混沌中去，她也绝不能让天地合上。
她抬起头去，太阳正当空。
天是那么大、那么远，它塌下来的时候只有女娲那样的神才能重新支起它。
而她的身躯即使和身旁的树比起来也渺小得可怜。
程若妍忍不住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但这怀疑只一瞬，她便想道：“‘人事’还未尽，怎么听天命呢？”
她这么一想，便觉得踏实了不少，当即掐了个手决御剑而起，去找宁连了。
——第二卷完——
——TBC
开坑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20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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