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咸鱼十洲

杂食上天,什么都吃

[随笔] 一场胜仗

伦敦的夏天阳光明媚。

今天下午五点半,我顶着32度的迷之高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裸露在帽檐阴影外的一小块皮肤被太阳晒得有点痒。我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没辙没拦的路口上刚刚变红的信号灯,绝望地掏出了手机,希望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手机屏幕顶端是微信消息的提示,班群有人发了一张图片。

我可有可无地点开了它。

它是一封全年级通发的邮件截图。

我盯着它看了三秒,心跳变得飞快。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打开了自己的邮箱。

一封未读邮件躺在我的邮箱里。

我点开它,内容和那张截图一模一样:

“今天的讲座中对比了几个政治实体的数据,包括澳门和纽埃。讲座中称它们是‘国家’,但它在原始记录里应该是‘国家和地区’。课后上传的PPT已经修订,我们对因此带来的误解表示歉意。”

我现在的英语不说多好,但天天被论文虐,看这么几行字用不了几秒钟。

然而我站在漫长的红灯前反反复复地看着它们,直到周围的人群开始向前。

我收了手机跟着他们走到了马路中间,突然抑制不住地跑了起来,迈着大步跨上了台阶。我有点想喊一声什么,因为我刚刚和我的同学们一起打了一场胜仗;但我又觉得在大马路上喊不太合适,毕竟这只是我和我同学们的胜仗。

于是我迎着太阳笑了起来。

 

讲座这个东西,尤其是强制参加的,十场有九场都无聊透顶,无论它是中国的还是英国的。

更何况今天的讲座时间非常不人道,11:45-12:45,完美覆盖饭点。

但它和后面的口语考试有关,于是我强打着精神听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忍不住开始走神了。

反正还十分钟,说不了什么了吧。

我想着,打了一个呵欠。

“Excuse me.”

我听见后排传来这个声音的时候是有点怨气的——有问题下课问不好吗?耽误时间,我还想早点去吃饭呢。

“澳门是个城市,不是国家。”他说。

我的瞌睡立刻醒了,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现在正在投影上的那张PPT,顶头一行写的是“下列国家”,下面赫然有澳门。

学校干过一回这种事儿了,在上上个星期的阅读练习里,他们把台湾归在了“countries”里面,并且在我们提出问题之后没反馈。

但台湾事实上有一个政权,香港的港独闹得声势浩大,西方人怎么站队我都能理解。可澳门自打回归就和大陆亲亲热热,突然“被国家”,我心里一边有点诧异的不平,又有点怀疑这帮白左的政治敏感度,或者说智商。

教授说:“城市也可以是国家……”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反应过来的中国人的声音淹没了。

英国学校的语言班九成以上都是中国人,这么个讲座大厅里得坐了二百多人,哪怕只有一半人发出了动静,同时响起的掌声和笑声也能掀了顶棚。

我身边的同学没说话,前排的外国同学不明所以。

后排的男生英语不太标准,又有点着急,Yes No颠倒了好几次,教授顺坡下驴装作没听懂,强行在几次掌声和此起彼伏的补充解释声里继续往下讲,于是同学们都安静了。

教授板着脸讲完了最后几分钟,问:“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穿白衣服的女生高高举起了手,站起来说:“澳门是中国的一部分。”

笑声和掌声再次一起响了起来。

“好了,下课。”教授对着麦克喊,然后关了麦对那个女生招手。

同学们纷纷收拾好了纸笔,背着包站了起来。

大部分往出口走去,有十几个人往讲台前去了。

我也往讲台去了,我看见我们班的几个人也凑了过来。

白衣服女生非常直接地对教授说:“你承认台湾是一个国家吗?”

“这和我们今天的讲座没关系,这不是一个政治讲座。”教授说。

“我知道。”白衣服女生说,“但这和讲座主题没关系,澳门就是中国的一部分,你必须得把PPT上的‘国家’改成‘国家和地区’。”

“孩子,这里是大学。”教授慈爱地说,“和别人讨论问题的时候不能用‘必须’……”

“这不是讨论。”女生说,“这是事实,澳门是中国的一部分。”

教授说:“我只是不想卷到政治里,这是学术……”

“这不是,你承认澳门是中国的一部分吗?”女生说。

“好吧,也许你们可能是对的……”

“澳门是中国的一部分,你承认吗?”

“好吧,也许你们完全是正确的,但是……”

“事情很简单,你只需要把‘国家’后面加一个‘地区’就行了。”

我看见有站在教授身边的同学露出了一个“她靠谱”的表情,然后捂着肚子顺着对门食堂的香气去觅食了;下一场讲座的同学们和我们擦肩而过,有点好奇地看我们一眼,然后到后面去找座位。

我说:“你这种行为对我们来说就像有人对你说‘伦敦是一个国家’,这是一个性质。你会怎么觉得,我们就在怎么觉得。”

教授说:“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如果XX岛……你知道XX岛吗?它的居民来找我,我要怎么办?”

女生说:“我们在说澳门。这是学校的讲座,录像和PPT都会上传到网上去,我们不可能接受。如果你不肯改正,我们会把这件事发到社交媒体上去,微博微信……”

“推特脸书。”我在教授的语气词里补充说,“您得知道,这事儿代表的是学校的官方态度……”

教授露出了受了惊吓的脸,说:“这不是官方态度!”

我说:“你知道,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但是一旦它在网上公开,它就是学校官方的事情。”

白衣服的女生重复道:“是的,这是学校的讲座。”

“好、好。”教授终于认怂了,说,“下一场我会加上‘地区’,并且保证上传的版本是修改过的。你们可以接受吗?”

“好的,请务必修改。”白衣服女生说。

教授点了头,回了讲台上,我们几个人顺着讲台侧面的门鱼贯而出。

白衣服女生从兜里掏出手机,对我们眨了眨眼,说:“我录音了。”

“厉害了。”我对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她对我笑了笑,我们就各自去觅食了。

课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我还和教授耗了这么久,去远处的寿司店来不及了,食堂又太黑暗,只好随便买了个三明治去了教室。

教室里只有一个男生在,他看见我来了,就来找我看论文。

我们正说着,另一个男生甩着包进来了,说:“下午讲座的同学说他们改成地区和国家了。”

我点了个头,没往心里去,满心都是论文。

漫长的课程过去,我疲惫地往家走,心想家里还有昨天炖的咖喱,焖口米饭就可以当晚饭了。

但我看见了那封邮件。

我感觉我得好好做顿饭。

冷冻室里明明有鱼有肉,中超买回来的菠菜还没吃,干什么要凑合呢?

我带着笑意端着锅走进了厨房,室友正在和切黄瓜。

“你收到邮件了吗?”我问她。

“收到了。”她说,“虽然我今天翘了讲座,不过解气!——说真的,我看见截图,想了半天问题在哪,澳门是怎么搞错的?”

我说:“对!解气!谁知道他们怎么搞错的澳门!”

说着,我磕了个鸡蛋到碗里,像是在给自己伴奏。

“解气!”寒枝在微信里说,“我们是不是也保家卫国了?”

我说:“那可不是吗,打胜仗啦,我还是个兵卒子呢!”

————

被论文虐了个半死,一直没捞着空码字

然而今天太兴奋了

论文看不完我也要发泄一下!!!!

我旋转!我跳跃!我上天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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