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咸鱼十洲

杂食上天,什么都吃

[短篇] 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所以我没什么名气。”我这么说。

坐在我旁边喝酒的人差点把酒坛子从房顶上砸下去,他抬头看了看那轮特别圆的月亮,又看了看我,问:“你不是一滴酒都没喝吗,说什么疯话?”

我偏过头去认真地看着他。

他已经喝了一整坛酒了,脸颊却只有一点红。但他大概多少也觉得有点热,于是半个时辰前就把六扇门发给捕头们的斗篷摘了扔在我们两个之间了。

是的,他是个捕头,而且据说还小有名气。

他不仅没有抓我,还和我称兄道弟,正说明了我确实没什么名气。

“我没有说疯话。”我说,“人们爱听故事,没有感情的杀手没有故事。”

他说:“你别扯了,说得好像‘鬼榜’第一的杀手有什么故事似的——他绰号就叫‘冷面’来着。”

我说:“但是他不像我这么生冷不忌。”

他梗了一下,干笑着说:“你这话说的,让我感觉你在说窑子。”说到这里,他忽然贼笑了起来,问:“你去过窑子吗?”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对他说:“去过,有人请我杀一个窑姐儿,还有一个窑姐儿请我杀人。”

他哂笑了一声,说:“好吧,你还真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或者说什么活儿都接的杀手。”我说,“‘冷面’可以想接谁的生意就接谁的,一般人没什么挑生意的资本。”

他有点稀奇地看着我,问:“你知道‘冷面’的故事?”

我说:“与其说是杀手,还不如说他是个侠客。”我想了想,补充道,“或者说,除了他杀人违反律令之外,他是个从不犯错的完人。”

“可别这么说,杀手活得比侠客长。”他又喝了一口酒,说,“侠客就是个移动的靶子,但杀手最喜欢藏在暗处了。何况好人命短,坏人才能遗臭万年。”

我被他梗了一下,说:“你明知道这一点,还带我爬屋顶?我伤还没好利落呢。”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闷在屋里不利于伤口恢复,夜风比较好让人清醒。”

我觉得他喝得有点多,就不太想搭他的话,伸手去抓他的刀。

他不怎么介意地直接连鞘把刀塞进了我手里,说:“配发的,六扇门人手一把。”

我没想从他的刀里看出什么名堂,我只是百无聊赖,于是说:“六扇门有钱,配的刀都这么好。”

他又看了我一眼,说:“所以你一直粘着我是想劫富济贫的吗?”

我觉得他是把自己当“富”,把我当“贫”了。我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于是对他翻了个白眼说:“好像是你说伤没好不许跑顺便给你查案子打个掩护的。”

他没搭我的话,晃着酒坛灌了一大口下去,高声吟起了诗:“抽刀断水水更流——”

于是我把刀拔了出来,随手挽了个刀花。

他继续喊道:“举杯消愁——愁更愁啊——”

我在他抑扬顿挫的酒疯里感觉手里的刀有点熟悉。

无论是刀柄的触感还是压在手里的重量,甚至刀刃劈开风的声音,我都很熟悉。

我对这个救了我的命的人是没什么意见的,但如果他拿了我的刀,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侧过头去看他,他刚刚猛灌了一通,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进他的脖子里,滴在他的项坠上。

那好像是一个小面具。

他被酒呛住了,拍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那个坠子掉了出来。

就是一个泥塑的面具。

他是“冷面”。

“冷面”是六扇门的捕头吗?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喂——你真的不喝酒?”“冷面”冲我晃了晃酒坛,“你要是讲、讲究,我就去给你要个杯子——”

我伸手把他手里的酒坛拿了起来。

酒坛已经被他喝空了不少,但仍然沉甸甸的。

我一手拿着刀,一手拎着酒坛子,看了看坛子里剩余的酒,又看了看他。

他冲我笑得没心没肺。

我忽然提起酒坛子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从胃里一路烧到了喉头,让我也咳嗽了起来。

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说:“这一坛子和前面的不一样,这个辣!”

我在他的笑声里缓过了气来,冷不丁地抓起斗篷问:“这衣服是你的还是我的?”

他一点没有停下笑声的意思,说:“你的。”

我把斗篷裹在了身上,又把刀归鞘,挂在了腰间,对他伸出了手。

他抬手丢给了我一块牌子,对我说:“你放心,我没干坏事,反正平时你也是查贪官污吏,我查得比你还快——”

“你脖子上的坠子是谁的?”我问。

他的笑意敛去了一些,只剩下眼角眉梢的些许弧度。

他说:“我的。”

我抽出刀,慢慢地把它抵在了他的心口。

他对我歪了歪头,说:“刺啊,说好的没有感情的杀手呢?”

我说:“我是个捕快,你才是杀手。”

“哟,想起来啦。”他打了一个酒嗝,说,“想起来了,我就不陪你玩了,我——”

我手上一用力,刀就刺进了他的身体。

血在他的愕然中渗了出来,染尽了他的衣服。

刀抽离他的身体,他大口大口地喘了两口气,喉头咯咯作响,瞪大了眼睛,再也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我虽然是个捕快,但有半句话是对的,我没有感情。

我摘下他颈间的面具挂坠,在手里掂了掂,翻身钻回了我们的房间,扶着窗框坐了下来。

那一口酒喝得我头疼欲裂,模糊的记忆争先恐后地冲出迷障,让我无暇他顾。

我是个六扇门的捕头,排位是个不上不下的第五,这次出来就是抓“冷面”的。

“冷面”用剑,是快剑,正克我势大力沉的刀法,我打不过他,被他重伤——又被他救了。

我想杀他,他却不想杀我。

我可以理解,因为他是一个“有原则”的杀手,在他的眼里,我大概是个“好人”。

我这么想着,端详起了手里的面具吊坠。

“冷面”的习惯,总会在他留下的尸体旁边放上这么一个挂坠,里面夹着一张字条,是他写来叙述委托人想杀此人的原委的——或者说,是一张“替天行道”的诉状。

我经手过几个他的案子,有幸见过他的字。他写得一笔苍劲有力的好字,留下的字条文辞又精炼,若非以武犯禁,大约总得有几个穷酸腐儒见猎心喜。

这一次他随身的挂坠里仍然有一张卷成一卷的字条。

我把它取了出来,展开的时候看见了我自己的大名。

我十分意外,因为在我有限的记忆和他用我身份做的事来看,我是一个沉迷打击贪官污吏的好捕快才是,怎么也惹不到他出手。

然而我看完那张字条,感觉自己确实十恶不赦了:有人控诉我勾结朝廷要员伪造证物诬陷清官。

可无官不贪,真正的清官在这世道上是活不下去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我,是怀疑委托人的话,还是和我想法一样。

我想问问他,但是他刚刚被我杀死了。

我有点后悔,我的手似乎太快了。

但无论如何也快不过他的剑才是。

他和我在屋顶喝酒的时候根本没带配剑。

——因为他带着我的刀。

我这么想着,去翻他留在桌上的纸页。

他顶着我的身份查案倒是尽心尽力,倒是没坠了六扇门的名头。

我揣了这几封信,又收拾了一下其他的鸡零狗碎,出门去找接应我的人。

“我杀了冷面,在客栈的屋顶上,趁着天还没亮,你得帮我处理一下。”我对他说。

“你说什么疯话?”他看着我,“‘冷面’杀不得,你最明白我们得靠他来清理我们动不了的人。”

可是我确信我这次出远门就是来杀“冷面”的。

我知道了眼前的人并不完全可信,于是我对他说:“但他是一个杀手,我是一个捕快,他在我面前杀人,我不能看着。”

我们对视了一会,他默认了我的说法,对我说:“回去你自己去与贺老解释。”

我点了一下头,他就走了。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贺老”,突然意识到就是他命令我来杀“冷面”的。他是六扇门的头儿,也是我的义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我有关的人。

我没有什么好对他交代的,他也不需要我的交代,他只需要我的结果。

我告诉他“冷面”死了,他只告诉我下一步去查谁。

“已经安排好了,足够扳倒他,你只管去查。”贺老说,“虽然‘冷面’不会来打岔了,但是他背后的委托人你要留心。”

我一如既往地应了声“是”,转身出门去牵我的马。

我骑着它路过城门口,恍惚看见了多年前半大不小的我。

贺老把我们丢出家门,给了我们一人一个任务,报酬是我们的命。

我的目标模糊不清,我不知道去哪里开始找,于是只好蹲在这城门的墙根底下,不知所措地看着远处红红的灯笼亮起又熄灭。

有一个比我小一些的少年踉踉跄跄地裹着一身伤痕从红灯笼下跑出来,听闻我是一个杀手,就求我去杀一个窑姐儿,报酬是一块馍馍和一个他自己捏的泥面具。

我很饿,所以我同意了这桩没有难度的生意,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实际上,如果不是我听见了贺老给我的目标的消息,我还能更快一些。

失去的时间只能在吃饭上补,我狼吞虎咽地塞着那个馍馍,少年咽着口水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咽下最后一口馍,就着树根的水洼喝了一口水,把那个粗制滥造的泥面具丢回他怀里,对他说:“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报酬合适什么人都杀,你不如叫我‘冷面’。”

——END

这两天被搬家折磨得要疯,脑子里的弹幕全是“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一咬牙一跺脚,来个命题作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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